译官有些犹豫:“这……是否太过简朴,失了天朝体面?”
“体面不是靠堆砌食材堆出来的。”林砚头也不抬,“体面是哪怕请他吃烤土豆,也能让他吃得心服口服,感恩戴德,照我说的去改,陛下那儿我去回话。”
这些人还是不懂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的道理。
刚打发走译官,光禄寺的人又来了,请示酒水采买和器皿规格;京兆尹衙门的人也来凑热闹,汇报京城街巷肃清、治安巡查的安排……
林砚不由得想起了二十世纪的一个职务——电话接线员。
他深吸一口气,猛地站起来。
光禄寺的官员吓了一跳:“林大人?”
“光看文书有什么用?”林砚抓起挂在旁边的官袍,“走,去柔远别苑,去驿馆,去他们可能要经过的每一条路,亲自去看!”
接下来的日子,林砚彻底化身工作狂魔。
他几乎住在了柔远别苑的工地上,盯着工匠们将一处略显陈旧的前朝园林,修缮得既符合“郡王”规制,又充分考虑到北戎人的生活习性——院子里特地辟出了地方准备做烤肉架,房间里铺了厚厚的地毯,甚至还找人盘了能烧得暖烘烘的火炕。
拉着鸿胪寺的译官和负责护卫的禁军将领,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接待流程。
从使团在哪个城门接受皇帝敕书、赏赐,到入城后走哪条路线最能展现京城繁华又保证安全,再到下榻后的每一顿饭菜、每一次会面、甚至夜间的巡逻班次……
“这里,仪仗队的位置再往后撤一些,给北戎护卫留出足够的空间,既显尊重,也防冲突。”
“沿途百姓围观可以,但各坊市必须派人维持秩序,尤其防止小儿掷果投石,引发误会。”
“还有翻译,必须找最老练的,绝不能出现词不达意甚至翻译错误的情况!所有见面时的礼节、忌讳,提前跟使团核心成员沟通清楚,谁敢在这上面出错,别怪我奏请陛下扒了他的官服!”
林砚说得口干舌燥,眼神却亮得吓人,每一个细节都抠到了极致,他较真起来,连负责禁军调派的校尉都心里发怵,这位林学士看着文弱,气势是一点都不弱啊。
同行的官员们一开始还有些怨言,觉得这位翰林学士未免太过小题大做,但看着林砚事事亲力亲为,熬得眼睛都红了,却依旧条理清晰,思虑周全,那点怨气也渐渐变成了佩服。
卷,太卷了。
以前应付这种差事,多是按旧例糊弄过去,哪像这位,恨不得把每一颗铆钉都拧出花来。
难怪人家独得陛下宠信呢。
林砚才不管别人怎么想,他只知道这事关国体,做得不好丢了面,是要引人笑话的。
他不想让萧彻变成那个会被笑话的君主。
就在这连轴转的忙碌中,萧彻的赏赐,以一种近乎荒唐的频率和力度,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林府。
今天林砚指出柔远别苑一处护栏不够牢固,第二天,内务府就送来了两箱上好的五金件和工具,指名给林大人“查验”。
明天林砚因为协调各部事务误了饭点,饿得前胸贴后背,御膳房的点心就会“恰巧”多出一份,被李莲顺笑眯眯地送到他手上。
后天他熬夜核对流程,眼睛酸涩,太医院院判亲自调配的明目清肝茶和两盒名贵药材就送到了值房。
甚至因为他频繁往返各衙门,跑坏了官靴,萧彻都“恰好”赏了他两双用料做工极佳的新靴子,尺寸分毫不差。
林砚收到了太多的赏赐,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,在萧彻跟前汇报工作时提了提这件事儿:“陛下,臣只是尽了本分,实在当不起如此厚赏。”
萧彻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:“朕赏人的规矩,何时轮到你来定了?给你就拿着,好好当差便是。”
他就是想把好东西都给林砚。
【拿人的手短,吃人的嘴软,陛下这是要用糖衣炮。弹腐蚀我?】
【可这糖衣炮弹也太多了点吧?我家库房都快塞不下了!】
萧彻听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声,面不改色:“北戎事务繁杂,林卿辛苦了,些微赏赐,不足挂齿。”
林砚:“……”您管这叫些微?
同僚们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羡慕嫉妒,逐渐演变成了麻木和敬畏。
这已经不是圣眷正浓了,这简直是圣眷如瀑,“哗啦哗啦”劈头盖脸往下砸啊!
林砚一边肝颤地收着赏赐,一边更加玩命地投入工作,试图用业绩证明自己“配得上”这些恩赏,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配得上什么。
终于,在各衙门被林砚鞭策得人仰马翻之际,北戎使团抵达京城的日子到了。
这日天色未明,林砚便已穿戴整齐。
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衬得他身姿挺拔,虽然眼底仍有倦色,但精神却高度集中,眼神清亮锐利。
他作为皇帝特使,需代表萧彻至城外迎接,宣读敕书,并主持赏赐酒肉、丝帛等慰劳物资的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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