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了山顶,太阳距离地平线还有个这么两根手指的距离,天空变成了粉色,什么时候开始聚起了一点云,像给落日够了个金色的边。
“tj,你之前问我你爸妈之间有没有爱,我现在觉得,你不用去纠结这些。”山顶风大,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,年方杰忽然开口。
倪图钧没说话,但明显在等他说下去。
“他们之间的事太复杂了,爱本来就是一件很难描述的事。我只知道能看出来,你是在爱当中长大的,只是爱你的方式可能和一般爸妈不同罢了。”
太阳距离地平线越近,周围的云颜色就越重,向着太阳的地方已经从金色变成了橙色,背阳面成了深灰色,格外立体。
“我以前觉得她这样对你真的很过分,”年方杰摸了摸倪图钧额角那条小小的伤疤,“可我现在却能理解,她只是想让你学会保护自己,让你的未来能独立和自由。”
“她的确对我说过,希望我们能独立寻找自己的幸福。”摩挲着年方杰的肩膀,倪图钧回忆着,“所以或许如你所说,报答她的方式,也只有让她在生命的最后,让她也去找自己的幸福。”
夕阳将自己关进地底,映在云层下面的血红尾韵,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。生命的逝去如同落日,或早或晚,都会没入,沉底,陷入静谧。
爱是努力争取,爱也是学会放手。
“所以反而,让她去找betty阿姨,才是正确的事……”
随着最亮的几朵卷云也彻底融入黑色的阴影,倪图钧的眼里的光也逐渐暗淡下去。
“小杰,我其实很羡慕你,有一个完整,正常的家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握着他肩膀的指尖隐隐地颤抖,年方杰没有回头,他知道,随着阳光一起陷入悲伤的黑暗的,还有一个人。
完整的家,就一定正常吗?
“tj。”年方杰不自觉地开口,放出了那和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,关在黑夜里的秘密,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男的吗?”
晚餐
在他肩头摩挲的手忽然顿住了。
这件尘封在他心底, 以为永远无法向别人提起的往事,此刻却从他口中,用最平静的语调流淌出来:
“我不是一直学书法么, 初二的时候在那个机构里,被一个女老师摸了,她还……让我摸她。”
遁入黑暗的绿眼睛骤然抖动, 反射出微光。
“那天我是逃回家的,但谁都没告诉。要是和我妈说, 她得去机构静坐了。”
年方杰从没想过,自己有一天可以如此冷静的叙述这些事,或许就是因为对象是倪图钧。
“我哥那会正要中考, 我弟刚上四年级,正是开始偷偷玩游戏的时候, 我就觉得自己能处理好,不想麻烦他们了。”
“你……怎么处理的?”倪图钧声音里压着情绪。
“反正, 上课的时候我尽量往人堆里钻,下课我就赶紧逃, 初二结束我就说我不学了, 再没去过, 这事就算翻篇了。就是后来有一阵, 只要接近女的, 特别是中年的,就恶心。”
年方杰看着自己的手心,琥珀色的双眼沉着如凝固:“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她抓我的手从领子里伸进去摸她的……那种触感。”
搂着他肩膀的手裹得很紧, 很用力,像在提供一个迟到了十多年的同情和宽慰。
“那会正青春期吧,我发现自己开始对男的有反应, 但没把自己的性向和那事放一起去想,还以为就这么过了。”
“没解决,过不去的。”倪图钧这时才蹦出一句。
“那时候不知道啊……”
后来陈嫣的事一出,他才发现那些感觉全都回来了,要不是becky冲过去拉了他一把,他可能真的就过不去了。
倪图钧手臂一用力,把他圈进自己怀里,年方杰搂着他的脖子,靠在他肩膀上。
“你爸妈,没发觉你出问题了吗?”他问。
“他们就觉得我那阵没胃口老吐很奇怪,我妈以为我肠胃吃坏了呢,骂我是不是偷吃路边摊。我哥弟他们,也都像没事人似的。”
说到这,年方杰重重叹了口气:“我也怪过他们,为什么没人好好坐下来和我聊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。可我也原谅他们了,毕竟,他们已经够忙了,大家都忙,我也不能再添乱了。”
“你……傻瓜。”倪图钧低低说,声音都颤了,手上又使了点劲,年方杰被他勒得有点疼,却也没动。
“这就是你说的完整的家吧,也不是完全正常,至少我不是。”他说,尽量显得轻松,“不过也有好处,我那会能察觉到你在强撑,也是因为那是我走过的路。”
淋过雨,就总想给别人递伞,那时看到倪图钧也是这样的想法。
也是那时开始,年方杰特别关注其他人的情绪,一遍一遍的救别人,也像在一遍一遍的救当年的自己。
“傻瓜。”倪图钧又骂了一遍,把脸颊靠到他额头上,湿漉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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