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很快如两团入水的墨迹一般交融。而不过片刻,那团墨色又一次分裂成两团,其中一团只是模模糊糊的黑点,而另一团却很快幻化出细长的身形,以及两个明显的蛇首。这异兽的影子不断壮大,流畅蜿蜒的躯体如同盘踞在水晶背后,幽幽滑行之间,独属于蛇类的鳞片分毫毕现。是双头蛇!明曜倒吸了一口冷气,有些诧异地望向伏尊波澜不兴的面容,心中惊疑不定——伏尊怎会在此时就知道北冥双头蛇的存在?!“这是什么怪物?”水晶中的画面逐渐暗淡下去,倒映出暮浔愕然的神情,他惊惧地望向父亲,声音都颤抖起来,“东海从未有过这样的东西。”“这是北海尽头的孽畜,是堕神与邪魔珠胎暗结的杂种,也是天道不容之物。”“神龙一脉如今子嗣愈发稀薄,且又天资平平,此后恐难以受天道认可,顺利继承神权。吾闭关近百年,耗尽半身修为,方才寻得此机遇。”“如今时机已到,你需前往北海,找到此孽畜并将其诛之,如此,东海龙族神权稳矣。” 双生子轻盈的玄灰色纱幔随着暮浔的离去飘动又垂落, 那层层叠叠的薄纱像是一抹烟尘,在伏尊的视线中起落一霎,很快便恢复了纹丝不动的状态。暗室重新恢复了静谧, 明曜站在伏尊身后不远,目不转睛地望着水晶中缓慢游动的黑色巨蛇,心跳得几乎失控。仔细回忆起来, 在仅有的几次接触双头蛇骸骨时,她的心底也泛起过这种微妙的波动, 当时她只是将那情绪归因为见到北冥同族的悸动。然而此刻,当那三丈之高的水晶清晰映出双头蛇的身影时, 明曜终于捕捉到了她心底生出的那种, 近乎本能的情绪。她感觉自己熟悉他,但那种熟悉绝非是因为生于同族的联系——明曜无比清楚,她心中生出的那种熟悉感远比同族的关系要更为紧密, 甚至像是……来源于血脉的本能。明曜的目光随着双头蛇的动作缓慢移动,与此同时, 她也清晰地感觉到溶于骨血之中的每一分本相之力, 都在随着自己无序的心跳一同悸动着蔓延去四肢百骸。水晶中的影像太过真实清晰, 清晰到明曜几乎要鬼使神差地上前,试图用双手去触碰双头蛇漆黑的鳞片, 将本相之力完完全全地覆盖他的全身。不出于任何目的地, 明曜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谁,自己又与他究竟有何渊源。
屋内寂静,伏尊重新于案前坐下, 将暮浔方才敬的酒一饮而尽。老者复杂深沉的目光重新投回双头蛇水晶中的映像上, 片刻的沉默之后,他用低到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, 对前方道:“不喝一杯吗?”明曜闻言心头一跳,警惕地朝周围望去——没有人,在暮浔走后,暗室中就只剩下伏尊一人了。她屏气凝神地盯着伏尊神情淡漠的面容,许久,就在她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之时,水晶中的巨蛇影像骤然消失,一道裂痕自水晶内里由下至上地延伸,很快如同蛛网般密布其上。伏尊抬起眼,浓白密长的眉毛低低压着他的五官,黑暗中,他的轮廓显出了些微的戾气:“一切如你所愿。”三丈高的水晶骤然破裂,剔透的碎屑如同白沙,顷刻积落满地又化为鬼气消散,取而代之的,是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。明曜一怔,在看清那人影兜帽下容颜的瞬间几乎尖叫出声——是鬼王!为什么……他?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此地啊!这段回溯,距离二人千年前的相遇,又已经过去了五百年。鬼王的容貌并没有分毫改变,甚至通身的气质,要比他当初与明曜初见之时更加沉稳一点,他的语气中带着和缓而疏离的笑意,仿佛并未察觉到伏尊语气中的敌意:“是在下该恭喜神君得偿所愿才是。”“得偿所愿?”伏尊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“若暮浔此次无法顺利得手,我不介意碾了你,遍洒东海喂鱼。”“神君爱子心切,令人感怀。”鬼王谦恭俯身为伏尊添酒,语气不急不缓,“此番在下来到东海,是有要事所求,若在下所言不实,非但事与愿违,还会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。如此无利可图的阴谋,在下不会做。”“三殿下此番游历,一定马到成功,得偿所愿。”龙神闻言脸上也并没有任何喜色,他自案前缓缓起身,无视了鬼王奉酒的动作,只道:“本君是看在素晖的面子上,才予你信任,可你究竟是不是个聪明人,也得暮浔游历而返方可见分晓。你只管记住一句话,东海纵然势微,要捏死你这种微末亡魂,依旧易如反掌。”“……是。”鬼王垂首回应,双眸之间却生出波澜。他用愈凉的余光望着伏尊离去的背影,在暗室的窄门重新闭合之后,方才不急不缓地直起身,抬手拂了拂黑袍上不存在的尘埃。明曜如同镜外之人,站在离鬼王不远处的地方怔怔望着他,她死死攥住自己的裙边,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。她就那样一言不发地,僵硬地看着鬼王,像在观察一只近在咫尺的蝴蝶,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呼气,就将对方惊扰,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鬼王拎起桌案上的酒壶,仰头往自己口中灌了几大口。片刻之后,他提着酒壶站起来,掀开纱幔绕着暗室转了两圈,遂重新回到原本放置水晶的空位上站定,男人那一双青灰色的眸子缓缓扫视周遭,忽而凉凉一笑:“小丫头,你现在应该在看着我吧?”短短一句话穿透五百年光阴的阻隔,如寒刃兜头劈向明曜。她站在他所看不见的近旁,那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本相的羽毛都要骤然炸开。她不敢说话,只咬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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