阵极轻的声响伴随着雷声从高空传来。明曜全身一凌,颤声道:“喙!”蓝鸟法相回首朝下望来, 随即又一次飞向高空,尖利的喙部与雷电同时凿向同一个位置——
“轰!”密布的蛛网般的裂痕自明曜正上方的结界处,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,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,四合结界顷刻坍塌,雷劫自高空朝明曜的法相贯彻而下。法相碎裂,痛苦从四肢百骸间涌出,全身的骨骼仿佛全部错位,明曜一口鲜血从喉头泛起,来不及呕出,就被那痛觉反呛回去,她蜷缩着身体无力地咳嗽着,满脸都是血沫整个人极其狼狈。然而就在下一瞬,神殿大门被轰然打开,与此同时,雷劫劈开神殿上空的琉璃瓦顶,无数坚硬剔透的碎玉自上空砸落在地。神殿外,黑袍灰发的鬼王拥着已然昏厥的素晖,冰冷的目光毫无温度地落在明曜身上。少女挣扎着仰起头,抬指朝素晖挪动了一下。鬼王见状,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:“她不用你操心。”随着紫电列缺,天雷穿透神殿,毫无阻拦地劈落在那金玉囚笼之上,巨响震得明曜浑身发颤,她眼神空洞地伏在笼中,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。鬼王微微皱了一下眉,在雷电再一次劈落之前开口:“这笼子只能遭受三下雷劫,你确定在笼碎后还要留在月隐峰,给她惹祸上身?”“不。”明曜闻言一颤,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,“我走。”“呵,你能走去哪儿?”鬼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目光扫过她狼狈的眉眼,有些厌烦地移开。“给你指条路,往北,一直飞。那里有个地方,阴阳不分,无日无月,在天道辖御之外。”又一记天雷当空而下,金笼震颤,整座神殿都被劈得地动山摇,仿佛大厦将倾。明曜伏在地上,长发沾血,如双翼自背脊散开,她那双浅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,须臾,她轻声道:“如果我死了,他就不会死,对吧。”鬼王没有答话:“你还剩一道雷的时间,我建议你别再说话了。”“那么,她们最后怎么样了?谷莠,还有薛夫……陈昭……她们。”鬼王微挑起眉:“这个时候,你倒还能想起她们?呵。告诉你也无妨……谷家母女活得好好的,谷莠是天生的富贵命,不管你救不救,她长大后都不会差到哪儿去。至于薛家那些人么,有两个小丫头其实还活着——我把她们一同送去谷家了,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。”“其他人早就投胎了。”他的语气至此终于轻缓了一点,那青灰的眸中流露出了些许难得柔和的神情,“你血洗黑凇寨的时候……她们其实都看着呢。”明曜轻轻眨了眨眼,某种却并没有因这段话而显出多少慰藉。“轰!”眼前一阵骤亮,金笼如倾颓的巨兽骸骨,重重砸在少女的脊背上,她闷哼一声,在片刻后艰难地从废墟中挣扎起身。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此刻泛出了艳丽的明黄,随即,她的目光自鬼王与素晖的身上移开,望向头顶阴沉的雷云。“……多谢,再见。”她小声道一定会再见的。一阵莹蓝色的光辉闪过,蓝鸟真身如闪电般冲开天幕,须臾消失在无边黑夜之中。鬼王站在一地碎玉破瓦之间,静静地望着月隐峰上空聚散的雷云,随着那抹蓝色的影子一道移开。冰冷的雨丝落在他的脸颊,他忽然寒了脸色,抬手将广袖盖在素晖苍白的脸上,严严实实地隔开了细雨。“快死了都不让人清净,实在是烦人至极。”片刻后,殿中两人,随着一阵鬼气消散无踪。--温柔的雨丝打湿了明曜的羽翼,她本就身体疼痛难耐,如今每一次扇动翅膀,更是变得无比沉重。然而那些由神明所化的雨水于她而言,却像是无声的鞭策。低压的雷云在她身后不远酝酿着惊心动魄的力量,而对明曜而言,她每一次扇动双翼的力量并不是为了逃离天雷的惩处。而是因为云咎。只有一日了,她要从极南端的月隐峰往北,寻找那个在天道辖御之外的地方……在三日的落雨结束之前,她……真的可以到达吗?那里有个地方,阴阳不分,无日无月。那个地方……她……是不是,曾经去过?模糊的揣测在内心中不断浮现,她用尽全力地扇动着翅膀,这样迅速而漫长的飞翔,她从不曾经历过,从最初的疼痛,到酸楚,到麻木,似也过去了不久。天空由黑夜转为白昼,光阴的流速在机械的动作中失去了意义。在那令人窒息的,迎面而来的细雨中,明曜的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了许多的画面。那是一场无序的回溯,夹杂着梦境和现实,自千年的光阴中跳跃着来回穿梭。回忆是一条漫长的,没有尽头的路,一切在记忆中留存的画面都能够被拿出来无限放大和重温。身上的疲倦令她失去了一切感受的能力,她任由那些记忆自脑海中穿梭而过。最终,定格于一切最开始的时候。那是在北冥,他自漆黑的深海中出现,修长的手指随意折下了穿透魔息的鎏金箭,他的声音那样冰冷,像是从未见过她。他那时是怎么说的呢?他说,天道将你交于我,你属于西崇山,你的家……不是北冥。天道……当真,会将她交给他吗?明曜的身体在空中晃了一下,差点就要失力地从云层中栽下去。雷云在她迟疑的须臾追赶而上,一道天雷当头而下。明曜眼前一黑,初时只觉得躯体麻木,全身的骨骼都在顷刻被抽离,接着,难以忍受的痛苦撕裂般传来,她自高空不断坠落,魂魄却仿佛停留在万丈之上被那雷云撕扯。下一瞬,她撞开一片云层,密密的细雨和水雾将她托承了一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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