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般的乱发:“快回家吧,如果还是差钱,你可以再来找我。”“谢谢……真的谢谢你……”小女孩黑眸一震,声线颤抖,涩意浓烈,却倔强地没有掉下一滴泪来,“我会报答你的。”“诶。”明曜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。小女孩蹲下身,用灰扑扑的外衣层层叠叠地包裹住那些玉石,又将那不小的包袱在地上滚了土,装作越发不起眼的样子。待她做好了所有事起身后,对上明曜澄澈的双眸,却又迟疑了起来:“你不能再变成鸟了,知道吗?”明曜点了点头。“可是你现在待在这里也不安全,”小姑娘抿了抿干涩的嘴唇,“你有地方去吗?”
明曜微微一怔,想起西崇山,又想起北冥,沉默片刻,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之色:“有的。你别管我了。”“你说谎了。”小女孩幽黑的双眸微眯,“你个妖怪怎么不会骗人呢?”“我不是妖……”“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吧。”明曜反驳的话噎在喉咙口,滟滟的桃花眼猛然睁大:“你说什么?”小女孩在衣摆上用力擦了擦手,又紧紧攥住了那洗得发僵的布料:“我说…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,可以跟我走。介意的话就算了……”“不介意!”明曜连忙摆了摆手,“你真的愿意让我……去你家?”小女孩抱紧了怀中的包袱:“走吧,妖怪姐姐。”“我……唉,我真的不是妖怪,我叫明曜。”小女孩点点头:“好吧,小明姐姐。”明曜:……?明曜没有想到,在北冥和西崇山之外,另一个接纳她的地方会是人间一对母女的小小的房子。那小屋建在城中最破败的一处角落。需要绕过一条青黄污秽的水沟,再从狭小到只能容纳一人的,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穿过,还得避开一扇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窗,才终于能勉强挤到门口。小女孩一边替她开门一边叮嘱道:“你先别摘头巾,等关了门再取。”明曜依言进了屋,等她栓好房门后才将那件蒙着银发的灰衣取下,小女孩接过她递来的衣服铺在桌上,将裤袋里的石头一颗颗摆好,沉默了片刻才道:“我先去问问阿娘,看看这些石头值多少银子。”她说完便拿了两颗石头掀帘走进了内室,不过多时,明曜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女孩小声的争辩:“我没有偷东西!这是那个姐姐给我的……”“你要气死我!你做了什么样的好事,让别人平白给你这样的东西?!”“娘……你怎么能这样说?”明曜在门外踌躇了片刻,终究还是抬手掀帘而入。进入内室的刹那,一股药香连同久病缠身的复杂气息扑面,明曜呼吸一滞,抬眼只见那小姑娘,连同榻上面色蜡黄憔悴的妇人也一道朝她看过来。她顿了顿,替小女孩解释道:“姨姨,那玉是我给她的,不是她偷的。”妇人被眼前这少女艳丽逼人的容貌怔得回不过神,许久后才连咳带喘地直起身,拍了拍小女孩:“谷莠,你快给姐姐去倒杯茶。”“娘……”谷莠有些踌躇地看了看母亲,目光落在那两块玉石上,生怕她退了回去,磨磨蹭蹭着,一时竟梗着不愿意起身。妇人见她那样子,双眉蹙得更紧:“叫你去煮茶呢。快去。”明曜站在榻边,此时也听出妇人是故意遣那孩子离开,便朝她点了点头,比着口型道:“放心。”等小姑娘出了内室,那妇人果真将手中的玉石塞回她手里:“姑娘,你的玉,我们不能要。”明曜将那两块石头推了回去:“谷莠确实救了我的命,这是她应得的。”“她这样大的孩子,孤身求存尚且艰难,又救得了谁的命呢?”妇人摇了摇头,显然没将明曜的话当回事,“姑娘,我知道你是看她可怜。可是无功尚不受禄,何况收你这样好的玉?谷莠生在我的肚子里,是她苦命。可就算命苦,我也不许她偷,不许她骗,不许她收非分之财。”“人生在世,不讲义,至少也要讲个信,这是立身之本。哪怕我哪天不在了,谷莠凭着这点儿良心,便也能活……姑娘,你可明白我的苦心?”或许是因她从未听过这话的缘故,明曜被妇人一番话慑住,只觉得舌根发酸,许久才小声道:“她……她比您想的要懂事得多。她没有骗我,我也没有骗您。今日我在山上遇到坏人,是她将我带去一个藏身之地,才逃过一劫。”妇人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,面色终于和缓下来:“竟是如此……她确实有些小聪明在的。”一番对话结束,明曜又在妇人床头坐了一会儿,或许是看她拘束,女人又絮絮问了一些情况,明曜不知如何该解释自己的身份,只是微垂着脸摇头。女人似从她只言片语中了然了什么,移开话题,又同她讲她的育儿之道。“人少则慕父母,知好色则慕少艾。少女之时,陷入情感牵绊何其正常,只是切莫为了一段感情抛父母,弃亲族,最后弄得连自己都丢了——若是遇得良人倒也罢了,遇人不淑,才是真的冤孽呢。”她这话说得颇有深意,字句之间更仿若有亲身之感,明曜听得心中难过,坐了片刻便起身道:“我去看看谷莠。”一掀帘,却不见小姑娘的身影。明曜的目光落在桌面空荡荡摊开的衣服上,心中了然,倒了杯温水给妇人送了过去。日暮时,谷莠提着两大包药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家,那张黑瘦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,像是幼犬般热气腾腾地凑到她母亲身边:“娘!我将之前大夫开的方子都买回来啦!”妇人知道她是怕自己将所有玉石都还给明曜,于是趁机将剩下的拿出去当了,可她听了明曜的解释,哪里还能再严词责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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