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古籍传说里,这叫做“道心劫”。每个化神修士的道心劫都不相同。曲砚浓的道心劫就是无悲无喜,无爱无恨,万念成空。总而言之,她自认为运气很不错,除了永远感到空虚无聊之外,她只失去了那些无用的爱恨和欲望。挺幸运的,她没什么意趣地想。不过幸运不幸运什么的,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在乎。申少扬很懵。他过五关斩六将,闯入了阆风之会前六十四名,在这一场比试中,六十四个修士被分为八组,组内竞争,每组只能有两人进入下一轮比试。六十四进十六,可谓竞争激烈。申少扬这一组分在不冻海上进行比试,而比试的内容也很简单,组内八人从同一地点同时出发,横渡不冻海,最先到达终点的两人便能进入下一轮比试。不冻海横亘数千里,即使能进入这一轮比试的修士都是天之骄子,以筑基期的修为,想要横渡也是一件极难的事,无论是漫长的路程,还是不冻海中不计其数的妖兽,都将是这场比试中的难关。倘若没把握最快横渡,还有另一种可能,那就是半途中攻击同场比试的修士,将对手重伤,让对手无力赶路,自然就能比对手更快了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脸上戴了个黑漆漆的面具,看起来特别招人忌惮,申少扬前半程一直在对手层出不穷的攻击中度过。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对手了,两人速度不分上下,齐头并进,申少扬很是戒备,可对手却友好得像是来散心的。“你看,这一轮能有两个人过关,咱们俩就是最快的,后面那几个铁定是赶不上了。”名叫富泱的明快少年摊手,“既然我们都能过关,还有什么必要针锋相对?”申少扬语塞。话是这么说,可他们是来比赛的啊!就算两人都能过关, 不冻海(二)曲砚浓心情不太好。她板着脸坐在舟船中,海浪带起的水珠迸落如雨,噼里啪啦地落在船板上,却独独绕开了她,连她的鬓角也不曾沾湿。她已经知道了被她的钓饵吸引过来的那只妖兽究竟是什么了。“鲸鲵。”她慢慢叙说着这两个字,像是在咀嚼一块从未尝过的饴糖。妖兽是比人类修士更重视血脉的存在,妖兽的未来命运几乎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已决定了,大妖的后嗣注定也将成为大妖,而普通妖兽的后嗣也往往不会比它们的双亲强大多少。传说中,鲸鲵出生时便有金丹修为,成年后晋升元婴,称霸海域,在海水中几乎没有任何天敌。被幻蛊水母吸引来的就是一只已经步入元婴的成年鲸鲵,在这片不冻之海上,足以让任何一只妖兽瑟瑟发抖。也难怪幻蛊水母忽然间发了疯一般地自爆。在曲砚浓还是魔修的那个时代,经常有元婴大妖离开栖息之地,吞食凡人与修士,无论是魔修还是仙修,在互相打得不可开交的间隙,都必然要分神去抵御来自妖兽的侵袭。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妖兽,也亲手斩落数不尽的妖兽,只是从没见过鲸鲵。“……鲸鲵生于碧海,遨游于汪洋,据说每年初春之时,冰河解冻,鲸鲵便会顺着地脉浮流一路游向江河,这也就是寻常水域偶尔也会流传出遇鲸传闻的原因。”一次没话找话的闲谈里,卫朝荣曾聊起,“瀚海无尽,很难寻到鲸鲵的踪迹,如果你想见一见鲸鲵,可以等初春时节,守在江河入海之处,也许就能见到。”
曲砚浓的思绪忽而一顿。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“卫朝荣”这个名字了,就像她很少回忆过去,往事那么遥远,隔着千万年,细节都淡忘,而那些曾经炽烈灼热的爱恨喜乐,也都随着她日久弥深的道心劫而变得陌生。有时她回忆起从前,总觉得那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,奔涌着另一个人的情感,与她无关。“卫朝荣”这个名字曾是她自少女时的全部情思,贯穿了她晋升化神前的每一分爱恨,可现在想起来,却像是隔着雾看花,凉薄又朦胧。一个让她念念不忘地喜欢了很多年、有一定可能也很爱她的前任情人——曲砚浓最终决定这样定义他。应该也不算是很重要的人吧?她无所谓地想,反正他早就死了,忘了,也就忘了吧。她只要记得初春的鲸鲵传说就可以了。千年之后,她真的在江河入海之处见到了鲸鲵。曲砚浓握住钓竿,从舟面上站起身。“我好像说过,”她语气很平淡地说着,“山海域内,不许元婴妖兽踏足。”“奔赴万里,入我盘中。”她说,“看来我只能感谢你盛情款待了。”申少扬在风浪里翻滚。纷乱狂暴的灵气狂潮将他裹挟在内,但好在尚未卷入风暴中心,他只是没法挣脱,而不是已经奄奄一息,还能挣扎着拼一线生机。左手上的黑色戒指闪过一点不起眼的光亮。“定神。”一道沉冽寒峭的声音从戒指里传来,言简意赅,不带一点赘述,“破浪式。”这声音很奇怪,并不是在耳畔响起的,不仅和凡人能理解的交谈大相径庭,也不是修士之间常见的传音入密,而是直接响在申少扬的神识间,简直像是他自己凭空生出的杂念。倘若在路上随便抓一个修士过来,听见这样诡异的传话方式,必然会惊骇莫名。但申少扬已经习以为常了。他把胸中翻涌的气血强压下去,勉强凝神,去回忆这位前辈所传授的那套剑法里不太常用的破浪式,还有点边角料般的精神苦中作乐地想:前辈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啊。三年前,申少扬在翻越莽苍山脉时不慎从悬崖峭壁上跌落,本以为要一命呜呼,却没想到从昏迷中醒来时,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,而左手上多了一只乌黑如墨的古怪戒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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