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月前,伍桐跟着校合唱队去北京演出。因钢琴伴奏生病,沉泠代替伴奏。
他来,合唱队的女同学无一不兴奋。酒店夜聊,沉泠就是主角。还有大胆的女生,脱了胸罩只穿吊带裙去敲他酒店门,被他以“天气冷,多穿点”回绝,裹了沉泠房间的浴巾回去了。
伍桐当时仅是冷言旁观的人,她也曾想,沉泠身上的一切都是爸妈给的,她看不起他。
回程时,学校没有包大巴从机场回市里。
已是晚上十一点,伍桐暗恨老师没有提前通知,决定借口爸妈已经到了,然后在机场坐到天明,乘第二天的地铁回那个只有她一人的家。
打车太贵了,她打不起。
老师把每个同学的名字都报了一遍,家长已经到的,就说“已到”。
伍桐自小父母离异,一年前母亲去外省打工几乎不再回家。她已经历过无数这样的耻辱时刻,要她说着谎在众人面前表演自己的安全与体面。
“伍桐!”老师点她名。
她刚要举手喊到,忽然一个声音响起,盖过她的前音。
“老师,伍桐爸妈不方便,我这边送她回去吧,顺路。”
伍桐惊诧,寻到声音源。
机场灯光将他脸照得很白,暖暖的那种白。伍桐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眼角的小痣,红中带粉,很性感。
是人人都爱的沉泠。
还未等她疑惑,沉泠便接过她的行李箱,青筋是玉色的,纵横在他的臂与手背上。伍桐才知道他并不瘦弱,她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。
“不好意思,同学,刚才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了。无意冒犯,只是你父母要是不方便来接你,我这边送你会更安全。”他彬彬有礼,语气带着歉意。
分明是他帮忙,看起来却是他做错了事。
重要的是,他避开了令她难堪的东西未谈。
电话里她与母亲断绝了关系,让她别再来找自己。
还说没事,她不过就是在机场睡一夜罢了,在哪里睡不一样。
伍桐眼眶发热。
她跟在沉泠身后走着,心想,连这样的一个陌生人,都比她爸妈关心她。
来接沉泠的是他家司机,他叫沉泠“少爷”,还说:
“家里都已经睡下了,二少爷睡前还吵着要见你。你去北京这一周,他没少闹腾,不肯吃饭,就想找你。”
沉泠“嗯”一声,和司机大叔一起,把两个箱子抬上后座。
他并没有把箱子丢给司机。还为伍桐打开车门。伍桐朝他微微鞠躬,窘迫地说了声“谢谢”,上了车。
她刚要坐下,却见车门还开着,沉泠手臂支着车门,朝她笑:“我和你一起坐后面。”
伍桐红了脸,这才飞速朝里坐进去。
“去哪里?”沉泠问她。
伍桐这才反应过来,哪里“顺路”,他连她的目的地都不知道。
她更加窘迫,几个字在口腔内反复咀嚼,好一会儿才轻声说:“建业小区。”
那是何氏水泥建工厂的工人房,s市东边城郊,或许沉泠从未曾过去那里。
沉泠听完微愣了一瞬,短到难以捕捉,又对她一笑,说:“章叔,去建业小区。”
或许是因二人不熟,沉泠担心伍桐多想,想让她一直保持清醒,便一直与她说着话。
话很简单,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提问。
比如“你是几班的,我之前没见过你”,“你的爱好是什么”……
答到最后,伍桐几乎在想自己是不是正在面试。
只不过面试官又帅又温柔,她一点也没有压力,快到家时,身子已不再僵硬,心绪安稳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她赶在车开进泥泞小路前喊停。
沉泠却十分细心地,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看见一片还算繁华的楼宇厦群,旁边全是卖小吃的。他当下会意这里还没到,却也没揭穿,只让司机章叔停下。
伍桐和沉泠都下了车,沉泠帮她把行李拎了下来。
他弯腰时,伍桐看清他厚厚的夹克内只有一件白色宽松背心。
自腋窝的缝隙内,她瞥见突起的一点。
和腹部蜿蜒下去的窄腰。
她接过行李,撇开眼,脸发烫,窘迫道:“真的很感谢你,沉……泠。我……”
她没说完,沉泠就打断她:“晚上危险,我送你进去吧。”
回家还要走五百米,要穿过黑暗的泥泞道,那边没有人,确实危险。可对伍桐来说更危险的,是那里的破败。
与那里格格不入的沉泠,多走一步路,就能多窥见一份她的惨淡与可怜。
伍桐不愿,只是摇头:“真的很感谢你。没事的,很近了,走两步就是。”
说完,她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后来的一年里,她无数次后悔,她主动放弃了那个唯一与他并肩的机会。
而她时常做梦,梦见那晚沉泠送她回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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